程樹榛與本文作者(右一)合影
1
寅虎之尾,日子有些悲涼。剛進11月,就有青鳥破窗而入,帶給我一個沉痛的消息:程樹榛老師走了。
雖然有心理準備,依然無法面對。祝福和歲月連在一起,總是渴望奇跡發生。可是,奇跡每每是一聲無奈的嘆息,有幾次能在現實中盛開呢?
程老師退休后,我每年春節去看望老人。他一米八幾的大個兒,身材魁梧,儀表堂堂,即使患上重度腎病,也未見明顯的衰老和病容。后來,他的頭發全白了,像一層皚皚的霜雪,梳理得仍一絲不茍;再配上那一副黑邊眼鏡,氣宇軒昂,自帶氣場,很有一股風流雅士的范兒。每次進門,程老師都會親切地叫一聲“衛東”,招呼我在沙發上坐下,然后,天南地北、文壇內外,聊上個把時辰。他是一個心地純凈的人,總是以寬仁對待生活。這么多年,我從未聽他在背后說過任何人壞話,唯一一次是“詬病”柳萌先生:“這老兄,膽子大,管不住嘴。”那一刻,他臉上的笑容矜持而清澈,一道道笑紋全被善意填平。每每這時,程老師的老伴就靜靜坐在一邊,含笑注視著我們,時而插句話,聲音很輕,像是呢喃的燕語,讓你覺得仿佛被春天包圍。起身告辭時,程老師會指著地上的紙箱,感慨地說,衛東真是有心,知道我愛吃石榴。我便一笑,打趣道,我還知道您愛吃鱸魚,只是不好帶。2013年底我退休后,成了冬天飛到三亞的候鳥一族,每年春節會給程老師寄幾罐海南咖啡,地方土產,不值錢。不過,秀才情意半張紙,真正的友誼從來素面朝天,再輕薄的禮品只要傳遞的是真情和牽掛,也會被精心收藏。
新冠疫情暴發前,收到程老師短信,問我最近忙什么。忽然醒悟,因為春節不在北京過,有兩年沒有登門了,便和妻買了石榴去看他。沒想到,印象中氣宇軒昂的程老師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連眉毛都已經花白的耄耋老人。他腰彎背駝,一臉病容,目光不再清澈,說話也有些中氣不足。歲月真是無情,風流倜儻與菊老荷枯,只在轉身之間;流年似水,留不住曾經的意興盎然。告辭時,程老師執意送我和妻到電梯,怎么攔也攔不住。電梯關門的一瞬間,程老師佝僂著身子,扶著墻,揮手向我們告別,目光中滿是留戀,笑容也有些凄涼;昔日一絲不茍的銀發,在樓道昏黃的燈光映照下,像一蓬荒野中的枯草。頓時,一股酸楚涌上心頭。走出電梯,我的心情像是灰暗的天空,有點抑郁,對妻感嘆道,兩年不見,程老師真的是老了。后來疫情暴發,大家困居斗室,沒了見面的機會。我一直在默默為程老師祈福,萬萬沒有想到,那一次告別,竟成了他留給我的最后身影。
程黧眉是程老師的女兒,中國青年出版社資深編輯,一位很優秀的散文家。她從作家楊曉升那里要了我的聯系方式,微信我:“衛東兄,知道你對爸爸最好,因為當時忙亂,沒有你的電話,爸爸的手機我又不敢打開。對不起,沒有在第一時間聯系到你。”
黧眉還說:“回家看望父母,時常談起你。你對父親的好,他知道母親知道我知道,我無法言謝。父親在天之靈會佑護你,黧眉泣謝!”
真是慚愧。程老師是我生命中的貴人。何為貴人?就是眼光和格局遠超于你,可以給你全新信息,并改寫你的人生軌跡。從這個角度說,遇到程老師,真是人生之幸。佛說,前世五百次回眸,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那么今生的相識相知,該是在菩提樹下乞求多少年的結果?我珍惜和程老師的相遇,因為那一次相遇,收藏了生活中太多的感動。相對于他對我的幫助和提攜,我對老人的一點點關心何足掛齒?
我回復黧眉:“程老師對我有知遇之恩,他的仙逝,讓我有失去家人之痛。”
這確是我的肺腑之言。人生中,有些相遇如風過長空,有些相遇卻刻骨銘心。故人已去,如果他曾走入你的內心,相遇也會成為一種“劫難”。因為不知什么時候,他會像逝去的親人一樣,走進你的夢境,和你攀談、傾訴,你一旦上前與之相擁,它已化作一朵彩云飄然而去,傷感和失落就會像潮水一般涌來,讓你的心立馬變成一座孤島。
黧眉還告訴了我一個“秘密”:“衛東兄,每年收到你寄的咖啡,爸爸都很高興。本來,醫生不讓他喝咖啡,可是我回去看他時,就會和他偷偷喝一點。爸爸一邊喝,一邊會很欣慰地說,這是衛東從海南寄給我的咖啡。”
我能想象出程老師的樣子。他的目光肯定是柔和的,柔和得像早春的朝陽;嘴角呢,掛著淺淺的微笑——那笑容我太熟悉了,每次相聚,他都會綻放這樣的笑容,溫暖而又略顯矜持。我不知道他不能喝咖啡,他也沒有和我說過不能喝咖啡。所以沒說,是因為他知道,咖啡里裝的是我對他的牽掛與祝福。
淚水,一下盈滿眼眶。
2
忘不了,1996年那個楓葉漸紅的秋日。
亞運村的一家小飯館里,我和柳萌先生坐在靠里的一張方桌前,向門口眺望。門簾一挑,一位男子側身進來。他約莫五六十歲,身材高大,目光平視,一頭烏發打理得有板有形。見到柳萌招手,臉上露出微笑;一抹夕陽正好透過窗欞照在他的身上,仿佛為他的笑鍍了一層金。那是令我一生難忘的微笑,非心地清澈的人難以綻放。之前,我沒有見過程老師,這次還是柳萌先生做東,請我和他見面,推薦我到《人民文學》雜志社任二編室主任。我本來有些猶豫和忐忑,是那一抹微笑讓我產生了一種預感:我今后的人生,或許會與這位壯年男子發生某種交集。生活中有太多的不確定,茫茫人海,浮華世界,多少人與命運擦肩而過?而你的人生能在某一個緊要處停留甚至轉向,背后肯定有著某種機緣。
果然,小聚后第二天,我接到柳萌先生電話,語氣中充滿歡樂,像是窗外飄飛的蒲公英:“衛東,老程對你很滿意。他和社里其他領導溝通了,可以馬上辦理調動手續。”
這次調動,柳萌先生比我還要上心。他不愿意我總是飄在體制外,希望我回歸文學,有一個比較穩定的人生歸宿。我對級別、編制、待遇歷來看得不是很重。在中國青年出版社,我曾是最年輕的副處級干部,可是當工作和內心的意愿發生沖撞時,還是毅然選擇了離開。后來工作的雜志社雖然沒有正式編制,無法解決級別和職稱,不過,我的辦刊理念可以得到充分體現,刊物又正處在爬坡階段,猶豫再三,還是不想動了。
次日,柳萌先生來到我的辦公室。聽了我的決定,他咂咂嘴,搖搖頭,一臉惋惜地走了。
程老師的反應要比柳萌先生激烈,他打電話給我,說調我是經過慎重考慮的,問我的決定是否草率了;《人民文學》有國刊之譽,不是誰想來就能來的——言外之意,有點責怪我不識抬舉的意思。言辭有點生硬,但誠意滿滿,我明白,他這是器重我。他本來無須打來這個電話,我不去,多大點兒個事,悠然一笑而已。可是,他不但立馬打來電話,還苦口婆心地說了近半個小時。真的,天空因為有了云朵才美麗,生活也因為有了這一份真誠才值得珍惜。
原以為事情過去了。不過是人生路口的一個短暫逗留,如同一條小河,打了個旋兒,依然按既定的河道流走。不承想,就在我把此事完全淡忘的時候,意外接到程老師電話,告訴我,中國作家協會要向全社會公開招聘副局級管理人員,其中有一個《人民文學》副社長的職位,希望我能應聘。他的語氣透著興奮,像是一瓢水澆在生石灰上,吱吱冒起熱氣:“衛東啊,這次機會難得,應聘成功就會破格提拔。我們都期待你能順利通過!”
幾天后,程老師又打來電話,劈頭就問:“我看了應聘名單,怎么沒有你?”
我有些歉然。因為,我沒有報名。我內心對這種招聘方式有點抗拒;另外,我所在的雜志郵局訂數上漲了好幾倍,其中有我的付出,一下離開,也心有不舍。
后來的結局峰回路轉:程老師找到柳萌先生,請示黨組,對我采取了另一種考核方式,即作協領導和招聘小組成員約我單獨談話。跟我談話的有陳昌本、鄭伯農、張勝友等,在作家協會的一個小會議室里,問了問我的人生經歷,讓我談了談辦刊理念,氣氛輕松而隨意。
今天,站在古稀之年的門檻上回望當年,真是感慨良多。那時,雖步入中年,卻仍然青澀未褪,張狂而不自省。生活不易,何必要讓你敬重的人為難?心若淡定,風過便是萬里晴空。那次招聘,我是唯一一個由副處直接提拔為副局的應聘者。接過《人民文學》副社長聘書的那一天,成了我人生的高光時刻。這背后,是作協黨組的信任;當然,離不開程老師和柳萌先生的鼎力舉薦。生命的意義,在于一生中會經歷許多不同的風景;每一次難得的相遇,都是一份生活的珍貴饋贈。紅顏暗老,生命之樹會逐漸凋零,留在枝頭的是不舍、難忘和遺憾,而其中最飽滿的果實,應該是感恩。
感恩是一束火炬,能點燃我們的來路,照亮人生的歸途。
3
程老師是任職時間最長的《人民文學》主編。
這之前,他是黑龍江省作家協會主席,在文學創作上碩果累累,報告文學《勵精圖治》曾獲全國報告文學獎,長篇小說《鋼鐵巨人》是工業題材的扛鼎之作,還拍成了電影。詩人華靜得知我和程老師的關系,很是激動,說她就是讀了草明的《乘風破浪》和程樹榛的《鋼鐵巨人》才走上文學道路的。她迫不及待地讓我領她去見心中的偶像,我自然樂意。聽了華靜表達的仰慕,程老師并沒有表現出我預想中的興奮,點頭微微一笑,云淡風輕,心如止水。隨著接觸的加深,我感到程老師確是一個寧靜淡泊的人。黧眉說,幼時留給她最深的印象,是父親伏案寫作的背影,還有就是家里門庭若市的場景,電影廠、出版社、報刊社約稿的編輯絡繹不絕。我相信此言不虛,否則,他也不會被調進京出任國刊主編,而且,一干就是十五年。可是相交二十多年,我很少聽到程老師談及以往的輝煌時刻,即便我偶爾問及他的作品被人剽竊改編成電視劇,而他并未訴諸公堂討回公道的事,程老師也淡然一笑,說,我哪有那么多時間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糾纏?“也笑長安名利處,紅塵半是馬蹄翻”,所幸,名利場上也有程老師這樣的人,去留無意,寵辱不驚,癡心文學,甘守清貧,正所謂:“誰知將相王侯外,別有優游快活人。”
印象中,程老師一上班,如果不開會布置工作,就會靜靜地坐在主編室審稿,飲一盞清茶,擁半室陽光。偶爾出來到各部門走走,也是挺直腰板,目光平視,一副不茍言笑狀。有膽兒大的下屬——比如李玲修和楊蕓大姐,會和他開個玩笑,說他摳,從來不請大家吃飯。他也不急不惱,一般會報之以微笑,然后一個轉身,瀟灑離去。
最初走近程老師,他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刻板,嚴肅,有點不怒自威。
其實,程老師的文學觀念一點也不刻板,待人更是非常熱情,只是像蟄伏的火山,不輕易噴發而已。1996年夏的一天,我接到柳萌先生電話,問我是不是給《人民文學》寫東西了。那之前,我剛剛送審了一篇反映艾滋病現狀的報告文學《世紀之泣》,有近七萬字,正擔心題材敏感,不知能否順利通過終審。其時,我尚未調入作協,聽人說起《人民文學》主編,感覺那是一個比較刻板的人,心中不免忐忑。忽然聽柳萌先生提及,有些驚詫,忙問,您怎么知道?柳萌先生哈哈一笑,話語中充溢著喜悅:“今天上午在作協開會,遇到老程,他主動說起的。他對作品很認可,已經發稿。”我聽了,如釋重負。后來,這部作品被《中華文學選刊》選發,《南方周末》每期用半版篇幅連載了半年,還獲得了《人民文學》報告文學獎。
程老師的熱情與真誠,我在1997年調入《人民文學》后感受尤深。
2004年,我完成了第一部長篇小說《右邊一步是地獄》(又名:《吐火女神》)。猶豫再三,決定請程老師作序,多少有一點挾名人以自重的心思。程老師欣然允諾,很快寫來一篇熱情洋溢的序言:《一篇厚重的現實主義力作》,對初次涉足長篇小說創作的我給予了熱情的肯定與鼓勵。之后的一天,我們同乘一輛車參加一個會議。路上,他主動和我說起,寫長篇有兩個審美的表現手法不能忽略:一是閑筆——所謂閑筆,是指表面與正事無關,實則與主題、人物、情節有著內在邏輯的生活片段。閑筆不閑,它可以拓展作品的思想疆域,深化作品主題,幫助作家完成作品的人物造型。二是景物描寫。他說,現在一些作家忽略景物描寫;事實上,古今中外的文學名著都會在景物描寫上著力,它既可以對作品的時代背景和社會環境進行烘托,也有助于推動敘事,挖掘人物的內心世界……
那一路,我們談得很盡興。我面對的仿佛不是長我二十歲的師長,而是可以敞開心扉、無所不談的摯友。日月交替,過往成空,我和程老師的每一次交往,都會留在我夢中最溫馨的角落,如花盛開。
2014年的一天,退休多年的程老師突然打來電話。盡管隔著電話,仍可以想象出他的興奮,每一句話都像一串歡快的音符,在真情的五線譜上跳躍:“衛東呀,我讀了你發表在《中國作家》上的長篇小說《江河水》,寫得好,寫得真是好!”我有些發懵:“七十萬字啊,您居然看完了?”當時他已年近八十,身患重病,每個禮拜要做三次透析,怎么能讀完一部這么長的紙版小說?接下來,程老師對小說的人物和情節如數家珍,我才確信他并非虛言客套。盡管受之有愧,很是汗顏,但這一份對后進的提攜之情,怎一個“謝”字了得!他聽說小說的單行本已經三校,忙問,誰寫的序言?我回答,時間倉促,沒有請人作序。程老師又說,衛東,我來寫這篇序言吧!感慨良多,不吐不快。我本有此意,只是不忍心拿一部這么長的作品去叨擾一位重病中的老人。
既然程老師主動提出,我忙通知責任編輯簡以寧女士,設法在目錄前留出六個空頁。小簡有些為難,說馬上開機,問我要等幾天。我想了想說,一周吧。以程老師的身體狀況,我估計不會一揮而就。誰知第二天下午,程老師就打來電話,說序言已經寫好。一開篇,他的喜悅之情就溢于言表:“就在近日,我極為高興地讀到衛東發表在 《中國作家》上的新作《江河水》(杜衛東、周新京著),與上一部作品《右邊一步是地獄》(又名《吐火女神》)整整相隔十年。十年磨一劍,衛東此次確實出手不凡。我幾乎是一口氣讀完了這部洋洋灑灑七十余萬言的長篇小說,喜悅之情難以抑制,馬上向他打電話表達了我的閱讀感受,很高興他這一次劍出偏鋒,為當下良莠紛雜的文壇,貢獻了一部與眾不同的厚重之作。”他還敏銳地指出,這部小說極具影視劇的美學元素。果然,有影視制作公司很快買斷小說版權,并由我執筆把它改編成了四十集同名電視劇,作為廣電部紀念改革開放四十周年重點劇目,在江蘇衛視播出。有人說,人生就像考古,只要不斷地探索和尋覓,就會有意外和驚喜出現。人和人之間亦是如此,只要以心相待,也會有意外和驚喜在路邊守候。
2021年,我出版了第三部長篇小說《山河無恙》,同樣在《中國作家》首發。程老師重病中打來電話,又是一番勉勵,讓我既慚愧又感到溫暖。聽說作品的改編權已被影視公司買斷,他由衷地高興并表示祝賀。文學是一場艱辛的跋涉,你的努力,始終被一雙睿智而溫暖的目光關注,作為一個文學寫作者,何其有幸!我本想請他為小說單行本作序,但想到疫情前和妻看望他時,老人一副病骨支離的樣子,終未開口。還是程老師主動問起小說出版的事,我不忍再勞煩他,就推說單行本已經付印。老人聽了略顯遺憾:“我的精力已經大不如前,你的小說剛剛才看完。”說完,一聲嘆息。那是一個人面對人生暮年的感慨,有無奈,有牽掛,更有深深的眷戀。歲月就是這樣殘酷,春花秋月,幾經輪回,十指緊扣,誰也留不住似水人生。
想起一件往事。程老師退休后參加過一次《人民文學》組織的采風。游覽貴州鳳凰山的時候,我們相伴而行。置身于如畫的風景中,他興致盎然,一路不停地和我談古論今,說起文人間的友誼,還吟誦了一首絕句:“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我知道,這是李白得知王昌齡被貶為龍標尉而作的一首送別詩。前兩句渲染了環境、氣氛的暗淡與凄楚,表達了對詩友遠謫的關切和同情;后兩句則直抒胸臆:我把憂愁的思念寄托給皎潔的月亮,希望它能隨風一起陪你到夜郎的西邊。這個“夜郎”在今天的貴州東部還是湖南西部,尚有爭議。估計程老師是來到貴州,觸景生情,想起了這首名作。當年,王昌齡被貶邊地,有摯友為他賦詩送行;今天,您魂歸仙山,我望著當空一輪皓月,借用詩仙的詩句表達心中的不舍,希望它能把我的思念,隨風一起捎給天堂中的您。
行文至此,窗外傳來一陣噼噼啪啪的炮竹聲。不知不覺,兔年的春節來了。
程老師辭世于寅虎之尾,算起來已有兩個月。特別令人心痛的是,老伴一個月后也隨他而去。攜手走過一個多甲子的老夫妻,同聲若鼓瑟,合韻似鳴琴,終是不忍別離,化作了天堂中的一對比翼鳥。“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其實,最讓人傷感的事情莫過于——風景依舊,卻不見了一同尋春的人。
今年的咖啡已經買好,只是不知道,天堂可有地址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