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榮加入中國共產黨
早在1951年,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主席李濟深先生曾向李四光提出,請他參加“民革”。后來,還有人請他參加“民盟”和“九三學社”,他都婉言謝絕了。他曾把這件事和自己的態度,向中國科學院黨組織作了匯報。當時,李四光的心愿是參加共產黨,但是怕不夠資格,所以不敢提出來。特別是對自己當初沒有投入到革命隊伍中,內心非常慚愧。同時,他也覺得,自己離一個共產黨員的標準還有很大一段距離,而在對黨的事業的貢獻上,自己也還沒有什么作為。一段時間,李四光只好把要求入黨的想法深藏在心里。
1956年8月,周恩來到北京醫院看望正在那里住院的李四光,鼓勵他要與疾病作頑強的斗爭。1957年1月,經組織批準,李四光去杭州療養,住在南山招待所。早春三月的一天,李四光正在院子里散步,突然看見一輛小汽車停在山坡下。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健步向他走來。當他看清是周恩來時,高興地趕緊迎了上去。周恩來邊走邊大聲地說:“李老,我來看你來了。”原來,周恩來是利用陪同捷克政府代表團到杭州參觀的機會特意抽空來看望李四光的。
1964 年12月27日,毛澤東主席接見出席全國政協四屆一次會議的委員時,同中國科協第一屆主席李四光握手
周恩來關切地詢問了李四光的療養情況。隨后,又直率地說:“李老,這么多年未曾見你向組織提出過入黨申請,不知你對參加共產黨有什么想法?”望著周恩來誠懇的目光,李四光感動了,禁不住將久蓄心底的愿望和為什么遲遲沒有向黨提出申請的原因和盤托出。
他說:“在舊社會,我缺乏覺悟,沒有投身于革命隊伍中,已深感慚愧;革命成功后雖然對國家建設出了一些力,但離一個共產黨員的標準仍相去甚遠;況且自己年齡大了,身體又不好,入了黨不一定能起到一個共產黨員的先鋒作用。”
聽了李四光的話,周恩來誠摯地說:“不要愛面子嘛,愛面子可不是無產階級知識分子的態度。現在搞社會主義建設,很需要知識分子為黨工作。你可以考慮考慮,和地質部黨組、科學院黨組的負責同志談談自己的想法。”
這次談話,使李四光徹底打消了顧慮。不久,他就向黨組織提出了入黨申請。1957年6月25日,李四光在《人民日報》發表了他讀毛澤東同志《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報告后的感想,題目是《黨能領導科學工作》。
李四光首先認為,絕大多數科學家在科學工作要不要黨的領導這個問題上的回答是肯定的,不同意見主要在領導方法上。接著,他也尖銳地指出了當時在科學領導工作中存在的一些主要問題。
李四光最后說:“就一個世紀以來,尤其是幾十年來歷史經驗教訓來說,只有共產黨在中國的政治歷史上出現以后,中國人民才找到了正確的領導,脫離了受屈辱受壓迫的生活,并且在全世界面前站起來了。在我們這樣一個經濟落后的大國,要迅速地富強起來,除了走社會主義道路之外,肯定是沒有其他路可走了。”
1957年7月,李四光轉青島療養后發現左腎有一腫塊。之后,返京住進北京醫院,準備做切割手術。一天,周恩來披著一件醫院的白大褂,出現在李四光身邊——他帶來了黨中央的深切關懷。當時,周恩來親切地拉著李林的手問這問那,嚴肅地對她說:“黨交給你一個很重要的任務,一定要好好地照顧你父親的身體。”
李四光手術前一天,周恩來還是不放心,又來到醫院。他親自審閱了手術方案,詢問了手術中可能發生的情況以及處理辦法。他鼓勵李四光要增強戰勝疾病的信心。手術后,周恩來第三次來到醫院,探望李四光。他看到李四光精神很好,極為高興,祝賀李四光闖過了手術這一關。交談中周恩來又問起李四光的入黨問題,問他考慮得怎么樣了?李四光激動地說:“我的入黨申請書已經寫好了,請黨考驗我吧。”
1958年10月18日,李四光填寫了入黨志愿書。
同年12月2日,中共地質部辦公廳第一支部召開支部大會,討論了李四光的入黨申請。李四光在會上做了兩次發言。他分析了自己的人生歷程,并說:“通過群眾幫助和工作實踐,我逐步地確定了工人階級的世界觀,從而初步學會了運用馬克思列寧主義的觀點、方法分析和處理一些問題,但是,我知道我的學習還很不夠,缺點錯誤還很多,希望大家予以幫助。”
周恩來同李四光在交談
這是李四光傾吐心聲的一次發言。這就是一個曾抱定“科技救國”,而在舊中國苦苦求索的科學家的真實的思想軌跡。李四光由一個民主主義者成了一名共產主義戰士。這位身經兩個時代和坎坷歷程的老科學家陶醉了,莫大的幸福擁抱著他。當時已臨近古稀之年的李四光,竟說自己“像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生命的新起點才開始”。他似乎渾身蘊藏著無窮的力量,以旺盛的精力投入到社會主義建設的熱潮之中。他曾感慨地說:“我入黨了,這是我一生中最愉快不過的事情!我活了70歲,到現在,才真正找到了歸宿。”
毛澤東主席的親切關懷
毛澤東前后七次接見李四光,除了上面提到的幾次外,還有幾次接見對李四光而言也頗為難忘。
1952年的一天,毛澤東在日理萬機,操勞國內外、黨內外大事的百忙之中,在一次會議期間接見了李四光。
那天,李四光回到家里,精神非常好,興致勃勃地談起了接見時的幸福情景:毛澤東身材魁梧,紅光滿面,平易近人,和藹可親。毛澤東問他:“山字型構造”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給我講一講。李四光非常感動。毛澤東博學多聞,這樣關心地質科學的發展,連地質力學中“山字型構造”這樣專門的概念都注意到了。
在李四光任地質部部長期間,毛澤東主席多次對地質工作做出指示。毛澤東很重視李四光創立的地質力學。1956年,周恩來總理遵照毛澤東的指示,支持地質部成立地質力學研究室。此后,在這個研究室的基礎上,逐步發展,才有了今天專門的地質力學研究所。
毛澤東一向重視發展中國科學技術工作,十分關心科學工作者的成長,對從舊社會過來的愿意積極參加社會主義建設的老一輩科學家非常關懷。
1964年2月6日中午,李四光接到一個電話,說要他立刻去中南海。李四光趕忙來到中南海,門口一位同志把他領到毛澤東的臥室。竺可楨和錢學森兩位同志也先后到了。毛澤東請他們坐在自己的床邊,親切交談。他們就天文、地質、尖端科學等許多重大科學問題廣泛交談了三四個鐘頭。
李四光回家后跟他的女兒李林說:“主席知識淵博,通曉古今中外許多科學的情況,對冰川、氣候等科學問題了解得透徹入微。在他的臥室里,甚至在他的床上,擺滿了許多經典著作和科學書籍,談到哪兒就隨手翻到那兒,談的范圍很廣,天南海北,海闊天空。”
這次談話,毛澤東發表了許多對重大科學問題的意見,真誠希望這些老一輩科學家為攻克科學技術尖端問題、趕超世界先進水平貢獻自己的才能。
1969年5月19日,毛澤東接見在京參加學習班的1萬名代表。在京的中央委員參加了接見,李四光也在其中。毛澤東在主席臺上看到了李四光,馬上拉著他的手,親熱地叫他“李四老”。兩人距離那么近,然而因為會場里“毛主席萬歲”的口號聲響成一片,對面說話都聽不清楚。毛澤東只好伏在李四光的耳邊,問他的身體好不好,工作情況怎么樣。主席拉著李四光的手走在前面,接見到會的同志們。接著,又一同離開主席臺,步入休息室。
李四光的家人早已在電視機中看到了這一幸福會見的鏡頭,只是不知道毛澤東對李四光講了些什么。李四光剛到家,家里人都急著問李四光。李四光高興地講,毛主席和他在休息室談了一個多小時的話。在這短短的一個多小時里,毛澤東和李四光談了多少億萬年間的事情,從天體起源、地球起源,談到了生命起源,談到太陽系起源的問題時,毛澤東說:我不大相信施密特,我看康德、拉普拉斯的理論還有點道理。毛澤東對李四光說,很想看看李四光寫的書,希望李四光找幾本書給他,還請李四光幫他收集一些國內外的科學資料。毛澤東說他不懂英文,最好是中文的資料。
“主席您想要讀哪些方面的資料呢?”李四光問。
毛澤東用手在面前畫了一個大圈,說:“我就要你研究范圍里的資料。”
第二天,按照毛澤東的囑咐,李四光就請秘書同志幫他找書。他想:主席這么忙,總不能把我寫的書統統送去請他看,應該選一兩本有代表性的作品送過去。經過一番仔細的挑選,李四光先把《地質力學概論》一書和《地質工作者在科學戰線上做了一些什么?》這篇文章送給毛澤東審閱。
然后,他立即著手收集毛澤東所要的資料。為此,他看了許多外國資料。為了節省毛澤東的時間,讓他能少消耗一點精力就可以看到需要看的東西,李四光決定自己整理一份資料,把地質學說中當時的各種學派觀點都包括進去,再加上自己的評論,闡明自己的觀點。他用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整理資料,在此基礎上,一連寫了7本書。每寫完1本,李四光就叫秘書同志馬上送到印刷廠去,用大字排版,然后拿回來親自校對。這7本書印好之后,定名為《天文、地質、古生物資料摘要》,送給了毛澤東、周恩來和其他中央領導同志。
最后的歲月
1965年2月,李四光在北京醫院體檢時,又發現左下腹有一搏動性腫塊,確定為左髂骨總動脈瘤。周恩來知道這個消息后,立即指示要減少李四光的工作、會議和外事活動,還特意請鄧穎超去看望他,勸其安心治病。
李四光把周恩來的關心視為黨的關心。他對人說:“黨這樣關心我,只要我活著,有一口氣,就要把一切獻給黨。”
1966年3月8日,河北邢臺地區發生了強烈地震。當天,周恩來召開緊急救災會議,李四光也參加了。在聽取中國科學院及其他單位匯報時,周恩來幾次問及搞地震預報問題。有的同志認為,這個問題比較難,因為國際上還沒有解決。李四光則認為,國際上沒有解決,不一定我們就不能解決。周恩來稱贊李四光的力排眾議。
第二天,周恩來冒著余震的危險,代表黨中央、國務院趕赴災區視察災情,慰問群眾。他號召災區人民以愚公移山的精神戰勝困難,提出了“奮發圖強!自力更生!發展生產!重建家園!”的口號。
3月22日,邢臺地區又發生了強烈地震。周恩來第二次趕赴邢臺震區。他對科學工作者做了明確指示:這次地震代價極大,必須找出規律,總結經驗。為了研究邢臺地震發展的趨勢,周恩來幾次召開會議進行討論。周恩來考慮到李四光體弱多病,讓他將意見轉告其他出席會議的同志,自己就不必出席了。但李四光堅持親自參加,同時,他也被周恩來不顧個人安危親赴災區視察的行為所感動,堅持要去災區看一看。他對勸阻他的醫生說:你們不要再攔我了。總理都冒著生命危險去了災區,我是做這個工作的,怎能貪生怕死!他果真以77 歲的高齡去了災區。
1968年冬天的一個深夜,有關方面向國務院報告,當天清晨7時某地將發生7級地震,周總理緊急找到李四光……
周總理問:“李老,你的看法怎樣,真是這么急嗎?”李四光馬上給當地的一些地應力觀察站打電話了解情況,根據無異常變化的反映及自己的分析判斷,對周總理說明不必發警報。后來的事實證明了李四光的判斷:該地沒有發生強烈地震。
1969年,渤海地震后,成立了中央地震領導小組,周恩來親自委派李四光任組長,對李四光寄予了厚望。李四光承擔這一任務后,加緊進行地震預報的研究,對攻破地震預報的難關充滿了信心。但不幸的是,這以后不久李四光的病情加重了。病危期間,他流著眼淚對夫人說:“地震預報研究工作是周總理交給我的任務,死之前完不成這個任務,怎么對得起總理啊!我真想多活幾年。”就在他逝世的前一天,還對守候在床邊的女兒說:“我已經82歲,死也不算早,就是有件事放心不下,這就是周總理交給我的地震預報工作還沒有過關。”
李四光生命的最后幾年,正是林彪、“四人幫”猖狂之時,李四光也免不了受到沖擊。有的“造反派”公開講李四光是“反動權威”。
1970年2月7日,周恩來接見全國地震會議全體代表時說:李四光同志是個權威,但不是反動權威,是革命的權威,并要陪同他的李四光講話。周恩來還多次在公開場合稱李四光是地質界、地質隊伍的老前輩,說他是很光榮的人物,是有創造性的,要地質工作者將他的東西很好地繼承下來。周恩來的話語給了李四光巨大的鼓舞。他以多病之身頑強地堅守在領導和科研工作的崗位上。
晚年的李四光飲食非常清淡,經常喝用玉米須子煮的水;平時穿的衣服是補丁落補丁,只有參加正式會議時才會穿得好一點。雖然年邁體衰,他仍然堅持工作,尤其重視對地震研究、石油勘探的指導。
1971年4月24日,李四光突然高燒不退,再次被送進了北京醫院。
4月28日,他對大夫說:“請你們坦率地告訴我,究竟我還有多長時間,讓我好安排一下工作……”他還吩咐身邊的工作人員第二天把全國地圖集帶到醫院來。遺憾的是,第二天,由于動脈瘤破裂,李四光休克。周恩來得知這一情況后,立即指示醫務人員,實施最后的搶救,但終未奏效,一位卓越的科學家與世長辭了,享年82歲。
李四光早年為悼念一個好學生曾寫過此詩,亦為其畢生從事地質科學研究的光輝寫照。
崎嶇五嶺路,嗟君從我游。
峰巒隱復見,環繞湘水頭。
風云忽變色,瘴癘蒙金甌。
山兮復何在,石跡耿千秋。
李四光走完了他從同盟會員到共產黨人,從學者教授到地質部部長,從晚清被授予進士稱號到新中國科學界領導人的光輝一生。一盞“光被四表”的科學明燈熄滅了!
5月2日,周恩來冒著霏霏細雨,來到八寶山革命公墓,參加李四光的遺體告別儀式。當得知沒有為李四光準備悼詞時,周恩來嚴厲批評了有關部門的負責人。他站在麥克風前,對參加遺體告別儀式的人說:“我們國務院的工作沒有做好,沒有給李四光同志寫悼詞。早上我收到李四光女兒的一封信,剛才和一些同志商量了一下,決定就用這封信作為悼詞。”
他從口袋里拿出信,十分沉痛地念了起來。這封信記述了李四光逝世前一天的遺言,記述了近幾年他經常思考的地震預報、地熱利用以及海洋地質等方面的問題。
1969年的全家福。前排左起李夫人許淑彬、李四光,后排左起,女婿鄒承魯、女兒李林、外孫女鄒宗平。(鄒宗平供圖)
周恩來念完信后,走到李夫人面前,握著她的手說:“許姐,你要節哀,要保重身體。”
他走到李四光的秘書面前囑咐道:一定要把李四光的遺著整理出來。他又問在場的人:“搞地震的同志來了沒有?”并說“現在任務就交給你們了!”
遺體告別儀式的第二天,鄧穎超受周恩來的委托來到李四光家,表示慰問,并再次轉達了周恩來一定要把李四光遺著整理出來的意見。后來,李四光的遺著《地質力學概論》等陸續整理出版。
對李四光,周恩來曾給予高度的評價,稱他為科學界的一面旗幟。當我們認真回顧李四光坎坷奮斗的一生時,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如果說李四光是科學界的一面旗幟,那么扶起這面旗幟的人就是周恩來。
(本刊“獨家策劃”欄目得到中國華僑出版社支持,特此感謝!)